丧礼纪事之妈妈灵堂第一天

终于看见阳光了。。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昨夜所发生的事情都不像真实般～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起身后还是看到妈妈坐在客厅的懒人椅子上叫我吃她买的早餐。。。一切一切的希望，都在我看着鲜花布置的灵堂后，完全破灭了。。棺木就摆在眼前，我们一家人都必须面对妈妈真的去世的事实～

治丧人员送来妈妈的食物，要我跪下拜祭及叫妈妈来吃早餐。。8点整师傅来到，摆放一切用具后，也开始我们第一次的佛教祭拜仪式。。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一字排开的站在师傅后面跟着诵经，听着师傅每一声木鱼敲打声，我们就必须磕头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向妈妈灵柩磕头，让我不争气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接一滴，控制不了的一直往下掉。。真的想不到我24岁就会没有妈妈，从来没对妈妈下跪磕头，想不到第一次跪拜就是对着妈妈的灵柩。。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对父母下跪会是在我结婚敬茶那一刻。。

师傅颂完经文，转身和我们说明下一场法事的时间。。师傅看到我们四人眼泪一直掉，就和我们说：你们已经长大了，妈妈离开是一种解脱，不要在妈妈面前哭，妈妈会走得不安心的。。我们四个马上擦干眼泪，我们都希望妈妈真的解脱，能走得安心，不要在牵挂我们的。。。第一次，看到从来不流眼泪的哥哥和弟弟掉眼泪，我想他们面对妈妈的去世，心里也有无比的遗憾和伤痛吧～

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剪红线和包糖果，为的就是给送帛金的亲朋戚友一个回礼。爸爸也在这时忙着打电话通知亲戚朋友关于妈妈的噩耗。。听见爸爸用福建话和亲戚说：我的老婆妹子昨晚去世了，我们在那里设灵堂等详情。。我在旁边听着，可以想象得到接到消息的亲友反应。肯定是很震惊，更惋惜妈妈来不及参加后个星期天哥哥的婚礼～ 爸爸也有询问我们大家对于哥哥婚礼的想法，我提议说一切如常，日子酒席定了，请帖也都派了，还要另择日期，也是多工多麻烦的。哥哥也说就依照原来计划举办婚礼。

我们也帮忙丧礼义工为每朵鲜花绑上湿棉花，让他们能更快捷的制作灵堂花篮和花牌。。也在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丧家只负责购买鲜花。其他的插花和灵堂布置工作，是由这一群佛教会义务丧礼工作者在料理。。她们接到治丧人员通知，就会过来当义工，她们花时间和精神来为丧家制作花牌，是不收取一分一毫的，她们只是为了做善事和帮助丧家。但是很多丧家都不理解，不但不会主动帮忙，还会骂她们制作的花篮花圈不漂亮，唉~

中午12点，两桌5菜一汤的斋菜午餐送到。。爸爸邀请义工们先吃午餐，义工们很惊讶爸爸的安排，因为很少丧家会为义工筹备午餐的。爸爸就说很谢谢她们的帮忙，所以请她们吃一餐是应该的。之后爸爸和我说，义工们没计较金钱和时间来帮忙丧礼布置，但很多丧家却总是忽略了她们的肚子。还一直认为佛教会义工来帮忙是应该的，这就是为什么佛教会的义工人数越来越少的原因。其实担任过义工的人都知道，做义工只是为了帮助人，是不需要人家道谢，只要事主明白和珍惜他们的付出，义工们就会觉得很欣慰了。。

大家坐着吃午餐的当儿，我才想起我们一家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和吃过东西。。爸爸从KL医院回到柔佛家乡派请帖，晚间接到我的通知后再赶回吉隆坡医院；我一整天照顾着病况反复的妈咪；哥哥和大嫂放工后从槟城赶下来吉隆坡直奔医院；弟弟和妹妹放工放学后，和爸爸上吉隆坡医院接妈咪遗体回家乡。。原来我们大家都忘了睡觉和吃东西这回事。。

吃着午餐的同时，叔叔婶婶载着我的婆婆来到。。婆婆85岁了，我们一直没和她说妈妈生病的事情。所以婆婆直到妈妈去世，也只是认为妈咪是伤风感冒治不好的病因。婆婆年纪太大，虽然觉得伤心，但也只能让哥哥扶着看下妈妈的遗容。我们让婆婆坐在灵堂一小时，就让叔叔载婆婆回家休息了。。妈妈丧礼结束后的星期天，我和弟弟特地回甘榜祖家探望婆婆，婆婆看到我们就掉眼泪，说她都活了80几岁，该早死的是她，怎么我妈妈那么年轻就先离开了？还说怎么那么巧的，哥哥要结婚妈妈却去世了（婆婆根本不可能知道，哥哥说要结婚，是为了让妈妈最后的日子能开心些）。。

看着年老的婆婆伤心悼念妈妈的样子，我脑海里涌现妈妈过去和婆婆的婆媳纷争。妈妈已经去世，所有恩恩怨怨，应该算是到了一段落了。。过去两个女人的纷争，让爸爸一直夹在其中做两面不讨好的夹心人，不管爸爸袒护那一方，爸爸都是不对的那个。。妈妈和婆婆的问题，从妈妈嫁给爸爸直到10年后我们搬离祖家才宣告结束。。相处容易同住难，这个道理，让我从妈妈和婆婆的相处模式那深深体会了～

1.30pm，我们最担心的人终于出现了 -- 就是我的外婆！！爸爸打电话通知阿姨们时，就有商量该如何与外婆说这个噩耗。。最终是由二舅去外婆家，开口说要载外婆来看妈妈。。在来的路上，外婆已经起疑了（她心想二舅不会无端端说要来探望大姐的啊）。。。车子停在灵堂外，二舅说大姐在里面，外婆即刻明白了。。。

一走进灵堂，外婆就对着妈妈的灵柩嚎啕大哭，然后就开始唱一段很长，似乎不会停止的福建丧礼山歌。。我大概明白山歌的意思是哭诉妈妈的因年早逝，责怪妈妈没有侍奉外婆这个长辈就先离开人世，再来就是孩子都还小，又都还没成家立事，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

我们让外婆唱了半小时，才让老一辈的亲友去把外婆扶出来坐着休息。。佛教丧礼最不鼓励哭了，因为哭声会让往生者不愿意离开或走得不安心。。虽然我们预了外婆来到一定会大哭大叫的，但我们也不能去阻止她，毕竟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痛是我们应该要理解～

下午2点半，爸爸叫我们几个孩子轮流回家休息，他说晚间才会有亲友来灵堂拜祭了。我们都叫爸爸先回家睡一下，但爸爸却说他不累。哥哥载着我和妹妹及小姑先回家冲凉休息，弟弟则陪伴爸爸留守灵堂。。回到家的我第一次冲凉，然后躺在沙发上等待轮流冲凉的大家。躺着躺着，我竟然睡着了，20几小时没闭上眼睛了，这一刻就真的累得睡着了～

哪知道眯了十多分钟，听见门口有邻居的叫声，我走出去，邻居问说我妈妈真的去世了？我说对咯，昨晚9点多走了。邻居说没想到那么快，我前天早上去买菜心，她还问我买菜心煮什么，我说要煮面粉糕用的，而昨天傍晚，我爸爸还去她家分发我哥哥的请柬啊，我说爸爸看我妈妈没事嘛回来，哪知道我妈妈就这样睡着走了。。邻居说她早上接到他妹妹通知时还吓了一跳（她妹妹住在我们婆婆祖屋附近），她心想没可能啊，每天还看到我的，刚才一看到我家有车子，门口还挂了白布，马上走过来问问，消息确定了，就叫我别伤心，要让妈妈安心，我说知道，我们会的。。邻居走后，大家也准备妥当了，我们也就回去灵堂了。

晚间6点，大家回到灵堂聚在一起吃晚餐。。吃了丰富的斋菜晚餐，就闲坐着迎接来访的亲朋戚友。。外婆开始碎碎念我们怎么老是吃斋菜？哥哥就问外婆要吃其它的食物吗？可以载她出去外面吃（佛化丧礼，是避忌在灵堂里吃荤的）~但外婆又说不要，她只是不高兴我妈妈生前都不是素食者，怎么丧礼要做佛教仪式，三餐只吃斋菜，棺木前也只是拜祭水果和糕点，又不烧金应银纸给妈妈有上路钱～ 我们除了唯唯诺诺，就什么都不再回应了。。。（要让老人家接受我们的方式，不容易的...）

晚间8点，师傅到来进行晚间的拜祭仪式。。这晚我们宴请普通的炒粉和红豆汤款待到来的亲友。。这晚，因为灵堂隔壁丧家是用华人传统丧礼仪式，所以晚间就会有喃唔似跳舞般的拜祭法事表演。。和我们佛化丧礼诵经祭拜仪式比较起来，他们的显得很热闹，亲戚朋友都是用开心的心情来参加丧礼，而我们的就只有师傅平稳的诵经声音。。

佛化丧礼的灵堂布置，就只有黄色布幔和鲜花布置，但整个视觉看起来是朴素与整洁的，。来访的客人看了不但不会觉得丧礼是阴森得可怕，反而会觉得灵堂庄严肃穆且安详平和。。我们不焚烧纸钱，只是对往生者诵经，也指导来访者只需献上一柱清香聊表心意即可。。我还真的比较喜欢这样宁静平和丧礼做法，觉得这样对往生者不但是种尊敬，也是让往生者心境安宁的一种途径。。

凌晨12点过后，客人都走光了，哥哥就叫爸爸回家睡觉，妹妹拉着外婆回我们家休息。。灵堂里只留下五舅舅，弟弟，我和威廉4个人看守～ 我的家乡死党打电话来，问我要吃点东西吗？我就叫他们打包烤面包和咖啡过来。。一群朋友热闹的在灵堂里喝茶吃面包聊天说笑，我和他们说：路过的人一定很奇怪这群人怎么了？怎么能那么开心在灵堂喝茶～ 一个朋友就开玩笑说：aunty生前就很喜欢热闹，每次去你家，你妈妈一定泡咖啡拿东西给我们吃。今晚她不能泡咖啡给我们了，我们自己买来！

灵堂弥漫了一整天的伤感，在碰到这群爱玩的朋友之后，就完全化解了。。我相信妈妈在前面看着我们，一定又在摇头说真不理解我们怎么老是那么开心？妈妈生前就很喜欢我这群朋友，因为有我朋友出现的地方，总是嘻嘻哈哈，带着无比的欢笑。。。我和弟弟也和大家哈拉得忘了，我们妈妈的灵柩就在眼前啊～

凌晨3点，聚会结束了。漫漫长夜～ 只有永不间断的佛曲陪伴着妈咪。。。我和弟弟都没有睡觉，一直坐在灵柩附近聊天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