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人生之妈妈的最后两天

妈妈的最后两天 --17/10/2005 (星期一)

今天早餐，我和妈妈分享一包爸爸为妈妈买的经济面。。今天是农历十五，爸爸会在外吃素而不会回来吃午餐，而我依了妈妈的要求只煮了一碗面粉糕给她。今天的午餐妈咪吃得好慢好久，感觉得到她吞咽得很辛苦，我问她是否不合胃口时，她说她要慢慢吃，不然怕会吐出来。。这一星期来，妈咪常申诉胃很不舒服，觉得又胀又会胃痛，医生的药吃了也不怎么见效，所以我一直让妈妈以少吃多餐的方式来进食。。

妈妈吃完午餐之后上厕所，当妈妈躺回懒人椅上休息时，才告诉我她今天每泡尿都见血，她担心身体里怎样了，问我该怎么办？我知道她这几天因为发热气而停止吃医生给的维他命丸和止体内出血的药，所以先说服她吃止血药先，然后经过她的同意才打电话去医院给Dr.Chew问医生的意见。Dr.Chew一听见到我妈妈的尿血的症状，就要我们马上回医院，因为妈咪上星期的血小板指数1分而已，医生担心妈妈体内出血了。(正常人是100分,但妈咪癌化疗的关系,让她血小板指数从危险水平75分跌落至1分的处境，已经是病情最糟糕的情况。。。血小板少过75分，医生就一直嘱咐要小心，千万别受伤，因为会血流不止..）所以3个月前妈咪出院后，我们就不再允许她做家务或做菜，就只要她好好休息，一直有给她流血不止的可怕讯息，所以这一次妈妈就很听话，不再东摸西摸家务和厨房事务，更不敢去整理她的小花园或除草了。

挂了电话，我告诉妈妈医生要她回医院的建议，妈妈同意了因为她也明白内出血的严重性，更明白在家是不可能使病情好转的。我打电话叫爸爸回来载我们，而我也马上收拾妈妈住院的物品，帮妈妈冲凉换衣服之后就上车启程去吉隆坡医院。。最近这个月妈咪因为骨头痛的关系而让她对冲凉或换衣服的动作出现困难，必须由爸爸或我帮忙。我们会拿椅子让她坐在冲凉房里，妈妈已经没力气站着冲凉了。帮她脱或换衣服、洗头或用沐浴露时都必须很小心很轻柔，不然妈妈会觉得疼痛。

这一个月来，她可能身体不适，加上吃中药和西药吃到怕了，很多时候很固执的不接受我或爸爸要她吃药的建议。看见她因为发热气而极度不舒服，夜晚又体内炽热得完全睡不着的样子，我和爸爸也就不勉强她吃药了。而妈妈唯一接受的就是吃止痛药，但她也没有定时吃，因为害怕吗啡吃多了会上瘾，所以常常是疼痛难耐时才吃。其实得癌症走到要靠吗啡止痛的地步，已经是对付末期癌症的唯一方法了，妈妈担心上瘾而不吃药，其实只是让自己受苦，但我和爸爸都不能明说妈咪的病情严重性，所以妈咪一直用自己认知的想法接受治疗。。

妈妈全身骨头受癌细胞侵蚀的痛苦，是我们外人无法体会的痛。。这一个月来，妈妈常常痛到哭，而我除了拿药给她吃，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完全拒绝任何人碰到她，就算她没力气走路或上楼梯，她也不愿意让人扶她，而她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气做每一个动作，有时走一小段路去厕所，妈咪都要走好久好久。。。对妈妈来说，任何人碰到她就只是增加她的痛楚，。。妈妈癌症后期的一切，任谁看了都会为妈妈感到心痛。。。。

去吉隆坡的路途，爸爸尽量把车驾得很小心很慢。。最近两星期，妈妈因为骨头痛而很讨厌坐车，每当车一转弯、过路敦或路面不平时，车子些许震荡都会让她感觉疼痛不已。这一天当我们经过东甲路段时，爸爸为了闪避一辆车而让方向盘歪了一下，妈妈顿时哭了起来，她一直捂住胸口说痛死她了！！痛死她了！!当时看了真的很心痛，但却只能给她吃止痛药，也不能sayang安抚她，只能希望药力快快发作来减轻她的疼痛，就什么都帮不到她了。。只希望快点去到医院，由医生给予治疗，减轻妈妈的辛苦。。

在马六甲路段时，妈咪因为突发性尿急要马上去厕所，偏偏我们很不幸运的遇上维修路段的休息站，车子不去进到厕所附近。而我们必须走一大段路，还要走上多格楼梯才进得到厕所。妈妈已经弱得走不了几步路，但还是一步一步很艰辛的走,一路走得很辛苦、很辛苦，就算有我和爸爸在左右的扶着她。。。当时我扶得眼泪一直掉， 真的很希望厕所能飞到我们眼前。在厕所前的路人，应该看得出我们很需要帮忙，有人马上拉开厕所门，说优先让妈妈上厕所。。（妈妈就算病得很辛苦，但仍然坚持要像普通人吃饭及上厕所，我们要给她用大人尿片她也不愿意，她说她再怎么辛苦，也想活得有尊严的....）

终于在五点到达吉隆坡境内，我们先停留Bukit jalil油站让妈妈上厕所，因为我和爸爸知道，放工时间一进吉隆坡肯定塞车。但当我们一过Sg.Besi toll进市区后没多久，妈妈却突然有很急的尿意，偏偏这段路都没有厕所，加上放工时间塞车，妈妈很辛苦的说再也不能忍受了，爸爸就提议说尿在车子的脚踏垫好了，但车子空间小，妈妈脱裤子有困难，接着她说她尿到车后座了，毛巾都被她弄脏了。。妈妈当下一定觉得很难受，一直叫我拿纸巾给她，她要抹干净车后座，爸爸淡淡的和妈妈说没关系的，可以去洗车中心洗的，不要抹了。。但妈妈还是很内疚，一直说对不起。。妈妈害怕爸爸的脾气一辈子，所以弄肮脏爸爸的车子时，妈妈肯定很怕，就算爸爸好声好气说没关系，但妈妈还是不能释怀。。其实妈咪生病以后，爸爸的大男人脾气完全改了，爸爸很照顾妈妈的，还会帮妈咪洗碗冲凉。。

到达医院6点，因为已经过了诊疗所时间，所以我们必须去紧急部门看医生和拿入院证明。。车子一驶入紧急部门，护士马上上前了解情况，我向护士大概说明情况以后，护士打开车后座看到病怏怏的妈妈，就叫来其它3个护士帮忙，小心翼翼的扶妈妈下车坐上轮椅，然后把妈妈推进去候诊室准备做检查。。当紧急部门人员向我要文件办理登记手续及记录情况时，我颤抖的用马来话陈述着，是紧张，担心，也是恐惧，或许部门人员见怪不怪了，还安慰我说妈妈会没事的，不要怕，一会见医生就好了。。。

紧急部门的医护人员简单检查妈妈的血压和询问病情后，就要我们稍等，一会医生就会召见了。（这个步骤应该是为了了解病人病情的紧急性而决定见医生的先后次序）。。在等候的同时，妈妈被风扇吹到就即刻全身颤抖个不停，整个人面色青紫得不得了。我马上帮妈妈移了个位置，拿了妈妈的长袖衣给妈妈披上，但妈妈还是说很冷，我就向护士讨要被单盖在她身上，但她还是一直说冷。。看了医生在等待医护人员推去15号血癌病房时，妈妈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直说她很辛苦，一直说她很想躺了，她坐不住了，很辛苦～

当时的我除了能叫妈妈忍耐一会，再等待一会就好了，就什么都不会做。。现在回想，当时妈妈一定是等待得很辛苦，所以才会一直吵要去病房，但政府医院的服务，就只能让我们等待，而不能催促。。半小时后终于去到病房，看到熟悉的护士，我马上和她们说妈妈很不舒服，护士们也马上安排最前面头个床位给妈妈躺下休息。。病房医生拿着妈妈病例记录过来做检查，扎针吊水和给妈妈吃药后，妈妈整个人才稳定下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一切手续和东西处理好，都已经7点多了，爸爸说这晚由他照顾，让我明天才过来接手，我叫爸爸先去食堂吃晚餐。。等爸爸吃了回来，才让alex载我回家。在这期间，妈妈一直睡着，呼吸声听起来有点不舒畅，但整个面容是舒服的模样，应该是药力发作了，所以妈咪的痛苦减轻了吧。。这一天，由爸爸留在医院过夜照顾妈妈，也是他们此生夫妻缘的最后一晚。。